内卷市场，中国商用车的韧劲

治理无序竞争，汽车产业发展倡导科技创新和价值导向——“内卷”与“反内卷”是一对年度关键词

2025上半年，以无序“价格战”为代表的“内卷式”竞争在汽车行业愈演愈烈；5-6月，多部门与行业协会联合针对汽车行业“内卷式”竞争密集出台治理措施；下半年“内卷式”竞争戛然而止。

期间，行业协会和多部委联动展现出的治理效能，对汽车产业的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起到了关键性作用。5月31日，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关于维护公平竞争秩序，促进行业健康发展的倡议》。随后，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声赞同并支持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提出的倡议，表示将加大汽车行业“内卷式”竞争整治力度，坚决维护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之后，全国工商联汽车经销商商会及商务部公开表态，明确反对行业“内卷式”竞争，推动产业向技术创新与高质量发展转型。

7月16日，针对新能源汽车产业出现的“价格战”“配置战”“账期战”等非理性竞争行为，国务院常务会议明确提出，要“坚持远近结合、综合施策，切实规范新能源汽车产业竞争秩序”，并部署了一系列监管举措：一是加强成本调查和价格监测，通过第三方成本监审与动态价格预警体系，及时发现和纠正不合理低价或价格操纵行为，维护市场公平；二是强化产品生产一致性监督检查，坚决杜绝在安全、续航、环保等关键性能指标上“缩水”，守住产品质量安全底线，保障用户合法权益；三是督促重点车企落实“供应商支付账期不超过60天”的承诺，缓解中小零部件企业资金压力，构建稳健的产业生态链；四是健全规范竞争的长效机制，通过立法和制度设计，为应对新业态、新模式下的竞争问题提供制度支持，并加大对违规行为的行政处罚和信用惩戒力度。只有以强监管为基础，才能为行业的良性竞争和可持续发展奠定坚实的制度环境。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指出，“内卷式”竞争是行业效益下降的重要因素。产品售后服务保障、企业创新发展需要持续加大投入，而“价格战”严重影响企业正常经营，冲击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将产业发展带入恶性循环。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25上半年全国汽车制造业营业收入50917.4亿元，同比增长8.0%；利润总额2 444.2亿元，同比增长3.6%；利润率为4.8%，低于2024年同期的5.0%，相较于下游工业企业的平均利润率5.7%仍处于较低水平，但较1-5月的4.3%有所改善。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指出，2025上半年，汽车经销商亏损比例上升至52.6%，74.4%的汽车经销商有不同程度的价格倒挂。严重的价格倒挂可能导致服务缩水、售后减配等问题，最终损害消费者权益。

长期来看“内卷式”竞争影响行业健康发展，但随着国内汽车市场进入高销量、低增长周期，市场竞争仍将激烈。“内卷”与 “反内卷”的碰撞必将推动汽车行业走向深层次变革，从单一价格竞争向科技赋能、质量为先、服务升级、生态优化模式转变。高科技、高价值、高盈利将成为新发展模式下主流企业的新标签。

国际化发展趋势下，本土化能力布局加剧商用车企业竞争强度——“韧”成全球商用车企业共识

新的能源模式打破了传统商用车制造的准入壁垒和技术壁垒，大量拥有核心技术的卡车造车新势力涌入商用车行业，并迅速融入全球产业链，成为关键一环。国际贸易环境的不确定性也深刻影响着全球商用车的产业链、供应链布局。单一贸易模式的出海已不足以支撑中国商用车企业的海外发展，贴近用户市场建设本土制造与服务能力成为当务之急。这就使得资本优势、专利技术优势、品牌优势，以及海外产能、渠道与本土化运营优势成为推动国内传统商用车制造企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因素。

下面以3家中国主流商用车企业、3家欧洲主流商用车企业以及3家中国主流汽车集团已发布的2025年上半年报为基础样本，结合企业公开信息，对商用车行业尤其是卡车行业的现状进行数据对比分析，希冀获得一点行业未来发展的启示。

1.福田汽车、中国重汽、一汽解放3家公司2025上半年营业收入合计846亿元，前2家实现同比净利润率提升

2025上半年，3家商用车头部企业业绩出现严重分化。福田汽车（600166.SH）营业收入和净利润均实现2位数增长，居于榜首。中国重汽（000951.SZ）保持稳步增长。一汽解放（000800.SZ）的业绩表现则极不正常（见表2）。

据中汽协数据，2025年1-6月，我国商用车销售212.2万辆，同比分别增长2.6%。货车销售185.6万辆，同比增长1.8%。其中，重型货车销售53.9万辆，同比增长6.9%；中型货车销售6万辆，同比下降15.1%；轻型货车销售103.6万辆，同比增长6.7%；微型货车销售22.2万辆，同比下降20.4%。客车销售26.5万辆，同比8.7%。其中，大中型客车销量5.2万辆，同比增长2.4%；轻型客车销量21.3万辆，同比增长10.3%。皮卡销售31.4万辆，同比分别增长20.5%和15%。1-6月，商用车出口50.1万辆，同比增长10.5%。其中，货车出口43万辆，同比增长10.5%;客车出口7.1万辆，同比增长10.8%。

2.戴姆勒卡车、斯堪尼亚、曼恩卡客车3家公司2025年上半年营业收入和销售回报率皆同比下降,销售收入合计409亿欧元（约3 380亿元），销售回报率6%～10%之间

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加剧和通胀的影响下，2025上半年北美重型卡车销量同比下降7%，欧盟30国地区（欧盟、英国、瑞士、挪威）的重型卡车市场新增注册量同比下降15%。实体经济开始受到影响，3家欧洲主流商用车企业都对内部业务进行了调整和资源整合。

对投资中国市场的态度也出现了分化。自2025年1月1日，戴姆勒卡车将其在中国和印度的业务整合到梅赛德斯-奔驰卡车部门。2025年10月15日，斯堪尼亚如皋工业生产基地开业，规划年产能5万辆，将为中国市场提供定制化卡车，并作为全球技术创新中心推动传拓集团全球业务发展。曼恩保持和中国重汽的合资合作。

(1)戴姆勒卡车集团2025上半年工业业务收入为233.25亿欧元，调整后的息税前利润为22.03亿欧元，同比下降5%，销售回报率为9.3%。

戴姆勒卡车共销售20万6 527辆商用车，较2024年上半年的22万1 106辆下降了6.6%。

(2)斯堪尼亚集团2025上半年销售收入988亿瑞典克朗 （约91.39亿欧元），同比下降10%，调整后的营业利润为96亿瑞典克朗（约8.88亿欧元），销售回报率为9.7%。

斯堪尼亚2025上半年交付车辆4万6 846辆，其中销售电动车221辆。斯堪尼亚上半年订单量为4万5 155辆，电动车310辆同比增长13%。

(3)曼恩卡客车集团2025上半年销售收入为67亿欧元，同比下降6%，调整后营业利润为4.26亿欧元，调整后销售回报率6.4%。

曼恩2025上半年约售出4万7 030辆，销量比2024年同期低5%，电动车销量上半年增长238%。曼恩上半年订单量达到5万2 500辆，同比增长43%。

3.比亚迪、吉利汽车2家2025上半年营业收入千万级的公司夹击上汽集团，快速突入全球商用车市场

(1)上汽集团（600104.SH）2025上半年营业收入为2 995.9亿元，同比上升5.23%；归母净利润为60.2亿元，同比下降9.2%；扣非归母净利润为54.3亿元，同比上升432.2%；经营现金流净额为210.37亿元，同比增长85.9%；基本每股收益率为0.5 199元。

上半年上汽集团完成整车批售205.3万辆，同比增长12.4%，整车零售达到220.7万辆，新能源车销售64.6万辆，同比增长40.2%；海外市场销售49.4万辆，同比增长1.3%。

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2025年是上汽集团推进OEM（原始设备制造商）战略的元年，其总体改革方向是：上汽集团会有2块OEM业务，一是大乘用车业务，二是商用车业务；其他为投资业务，包括一些合资企业、零部件企业和金融公司。

在商用车业务方面，以上汽大通为核心，构建技术共享、全球领先的商用车发展战略。上汽集团商用车执管会主席、上汽大通汽车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怀景表示，上汽商用车业务整合了轻商板块，现有大通品牌、跃进品牌和依维柯品牌。截至目前，上汽商用车业务已覆盖全球73个国家和地区。

(2)比亚迪（002594.SZ）2025上半年实现营收3 712.81亿元，同比增长23.30%；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约155.11亿元，同比增长13.79%。其中，汽车、汽车相关产品及其他产品业务收入3 025.06亿元，同比增长32.49%；手机部件、组装及其他产品业务收入约687.44亿元，同比下降5.54%。研发投入约308.80亿元，同比增长53.05%。

2025上半年比亚迪销售214.6万辆汽车，其中海外市场贡献超47万辆，同比增长132%；比亚迪商用车在全球累计销量已突破16万辆（包括重卡、轻卡、客车）。

比亚迪的全球突围并非偶然，其以技术创新打破垄断，用本地化策略尊重用户市场和政策规则，以此消除偏见。例如，比亚迪刀片电池、DM-i超级混动、云辇智能车身控制、天神之眼智驾系统等核心技术，构建了比亚迪的技术优势。刀片电池通过欧盟NCAP五星碰撞测试，消除海外市场对磷酸铁锂电池安全性的担忧。同时，比亚迪在巴西、泰国、匈牙利等地建设工厂，实现生产、研发、供应链的本地化，提供当地就业机会。例如，在巴西工厂采用可再生能源，契合全球碳中和趋势。

在2025年4月11日举行的比亚迪重卡全系产品上市发布会上，比亚迪商用车事业部总经理田春龙表示，比亚迪拥有丰富的海内外运营实力和经验，用技术重构产品价值，针对行业痛点，从技术破局、生态共建等方面打造全栈式整体解决方案，为客户创造全生命周期价值。

(3)吉利汽车（00175.HK）2025上半年营业收入1 502.85亿元，同比增长26.51%；归母净利润92.9亿元，同比下降13.9%；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为150.34亿元，同比下降20.69%；基本每股收益为0.9218元。

吉利汽车上半年销售140.9万辆，仅次于比亚迪（214.6万辆）和上汽集团（205.3万辆），同比增长47%。

综上所述，中国汽车国际化正从中国汽车贸易出口，走向中国品牌汽车全球制造。同样的中国汽车工业也拥抱了特斯拉、斯堪尼亚等美欧汽车品牌在中国独资制造。如果真如网上预测的那样，到2030年比亚迪将与特斯拉、大众并驾齐驱，那么对比一下大众集团下的商用车业务——传拓集团，2024年的销售收入为475亿欧元（约3 744.4亿元），调整后营业销售回报率为9.2%；以及商用车集团戴姆勒卡车，2024年收入为541亿欧元 （约4 481.4亿元），实体业务调整后的销售回报率为8.9%。笔者是否可以大胆预测：未来要在全球商用车集团中跻身第一梯队，年营业收入约需达到4 000亿元级别，销售回报率在9%左右。

传统商用车企业肩负产业责任和社会责任：传承民族品牌、守护百万用户、关爱企业员工、回报广大股东——“扛”是使命，“变”是机会

一汽解放2025上半年报业绩崩塌令业界一片迷茫。诸多疑问都在一汽解放2025年中渠道沟通会期间，砸向了一汽解放党委书记、董事长李胜。在十四五收官之年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汽解放是怎么看、怎么干的？笔者整理为“解放灵魂三问”。

一问：解放如何看待商用车市场当下面临的竞争激烈、惨淡经营，发展潜力不明确？

一答：新进入者印证商用车赛道潜力。

李胜反问了一个问题：大家都说商用车市场竞争多么惨淡，为什么像比亚迪、奇瑞、长城这些身经百战的企业，对资本市场极其敏锐的企业，还在加大入商用车的力度？“可能在资本看来商用车行业相比于乘用车竞争还不够充分，仍有获利机会。” “这些新进者增强了解放扎根于此的信心。作为守擂者，我们比打擂者拥有更多优势。”

二问：央企上市公司面对业绩压力，在降价上量和产业责任、社会责任之间解放如何选择？

二答：不参与价格战，硬扛。

据介绍，解放坚持不参与价格战，上半年可能损失了七八千的销量，导致销售体系承受了巨大压力，眼睁睁看着解放中重卡国内销量与第二位的差距缩小。

(1)保护用户持有资产价值。

“一汽解放是1953年成立的央企，矢志成为中国第一个百年汽车品牌。““我们不能只算企业的小账，要算行业的大账、用户的长远账。”李胜坦言。一汽解放中重型卡在用保有量达300万辆，若每辆车降价1万元，用户所持资产将缩水300亿元。短期降价减配或许能换取订单，但由此导致的维修成本攀升、停运损失等问题，远非降价所能弥补的。”

(2)保障供应链合理利润、与经销商共担风险、与员工共同成长。

“解放不但不能靠主机厂的优势对下游供应商压价、拖延付款，还得考虑让产业链有足够的利润去技术创新和培训人才。”“解放严格管控代理商，不允许‘一口价’倾销，代理商很困难、很着急。我们就通过调剂还款账期等方式减轻代理商的压力，共度难关。”“我们不能把曾经为企业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员工，当其知识跟不上时代需求时，简单推向社会。央企就是要承担这样的社会责任。”

(3)保持关键零部件高质量。

“特别是转向、制动系统中用户看不见更无法选择的阀类，解放都坚持使用高品质产品，关键时刻是能给驾驶员保命的。”一则媒体报道从一个侧面证实了解放卡车的价值。“2025年6月24日，G76厦蓉高速猴子河特大桥，因持续强降雨诱发山体滑坡，导致引桥发生垮塌。桥上有1辆货车车头悬空，车上人员已被救出，现场无人员伤亡。”那辆车是解放二手卡车，桥断时急刹停住，车头悬空底盘大梁未断，不但驾驶员成功获救，车辆还成为救援现场的警示标志。

三问：未来竞争中，全球布局、科技创新、绿色低碳都需要持续的资源投入，解放认为最应该长期坚持的是什么？

三答：质量是第一位的。

(1)开展解放“3年质量攻坚”，3年索赔金额降低65%左右。

打造百年品牌，解放把质量放在第1位。李胜说：“2025年开年第一天上班，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全体质量大会。” 公司启动“3年质量攻坚”，将质量指标深度嵌入全体系绩效考核。目标是以索赔金额作为评估指标，每年降低30%，连续3年之后降低65%左右。在这个指标下，预估3年后解放将超越所有商用车的质量水平，做到行业第一。”

“上半年我们在质量方面下足了功夫，从设计质量、采购质量、制造质量，销售质量和服务质量，目前攻坚战成效显著，单车索赔频次与金额大幅下降。”

(2)强化解放动力域管理和新能源配套深度，以智慧网联和良性财务优化质量管控。

上半年，解放强化了动力域的管理力量，以匹配整车核心动力总成的战略地位。解放在新能源车上和传统车一样，坚持零部件高度自制。随着新能源车辆产能更贴近市场，新能源销售上量，财务指标得到快速改善。新能源的核心总成，包括电驱桥、电驱箱、电控、电机，以及电池PACK、电芯，相关企业（如中汽新能）也已开始投产。

2025上半年，一汽解放新能源销售1万742辆，同比大涨447.5%；市场占有率达到13.56%，同比提升6.48百分点。尽管和三一集团、徐工汽车尚有一定差距，但一汽解放增长势头迅猛，增幅领跑新能源重卡行业。6月，一汽解放单月销售新能源重卡2 576辆，同比增长超过300%，超过徐工汽车，成为月度第二。

(3)批量成立海外子公司，以时间换空间提升海外销售、服务质量。

虽然受俄罗斯市场政策的影响，解放海外整体销量有所下降，但除俄罗斯之外的市场实现了60%的增长。对于海外布局，李胜说： “解放正在申报国资委审批，在海外成立8个子公司。因为解放在海外投资方面已经比友商中国重汽晚了一步。我们要做一个高起点的海外布局，无论是海外产品结构，还是市场布局，都要同步发力。上半年我们也把大量的优秀人才派往一线，强化海外能力建设。

面对多重挑战，解放主动调整，创新求变，抓住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孕育的机会。坚持长期主义，实现持续高质量发展是解放成为百年企业历程中的必答题。

结语

2025年全球6 t以上的卡车产能有多大？据欧洲汽车工业协会消息，预计2025年全球卡车产量将略微下降0.9%，达到294万3 434辆。预计欧洲将增长2.9%，欧盟产量反弹5.7%，尽管俄罗斯和土耳其预计将分别下降3.9%和5.3%，但英国有望实现强劲复苏，2025年产量预计增长11.4%。北美预计将大幅收缩（-16.4%），美国产量下降11.3%。尽管巴西下降1.6%，南美卡车产量预计稳定在2024年水平，这得益于阿根廷20%的强劲增长。亚洲继续占主导地位，占全球产量的57.8%，预计增长3.3%，其中中国（5.3%）和印度（2.1%）领先，而日本（-1.6%）、印度尼西亚（-2.9%）及其他亚洲生产国（-3.7%）的产量预计将下降。中东和非洲地区的卡车产量预计将实现强劲增长，2025年增长7.6%。

全球商用车企业都在以“韧”性硬抗政策和环境压力、企业成长与外部竞争，2025年哪些中国企业有望冲击全球商用车市场排行榜？我们拭目以待。

（原文刊登在《商用汽车》杂志2025年第5期）

——转载请注明来源：商用汽车杂志——